□ 李兴钧
于旧书市集偶得一卷《李白传》。纸页泛黄如秋叶,墨香犹存似新醅。展卷细读,诗仙的一生如长卷般渐次铺展——仗剑去国的豪迈,醉月频中的疏狂,报国无门的郁愤,皆化作笔底波澜,激荡千年。掩卷长思,去青莲之念愈炽,恨不能立时踏月而行,寻访那片滋生诗魂的沃土。
人生如逆旅,我们皆是追寻诗意的行路人。每当仰望星河,总会想起那个孕育了谪仙人的盛唐。李白,这位以银河为墨、山河为纸的诗人,用他流星般绚烂的生命,在历史天幕上刻下永不磨灭的光痕。他的诗句是盛唐最清越的玉笛,至今仍在时光深处悠悠回响。
怀着朝圣般的心绪,终至江油青莲镇。金樽广场上,“李白故里”四字苍劲如剑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唐风建筑群巍然肃立,斗拱飞檐间似有《清平调》的余韵随风轻漾。穿过“才笔九州横”的匾额,雾山石照壁如古屏风般静静矗立,其上镌刻的诗人行迹,恰似一幅泼墨山水。长廊曲折,竹影婆娑,阳光如碎金般洒落,牵引着脚步走向那片神圣的碑林。
汉白玉雕成的青年李白负手而立,衣袂当风。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整个盛唐的自信,目光所及,是九州之外的星辰大海。此刻,我仿佛听见二十四岁的他正吟诵:“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……”太白碑林依山势铺展,如银河倾泻般蜿蜒。漫步其间,恍入诗行编织的时空经纬。穿越不朽诗行,触摸碑林里遒劲的笔划,分明是“笔落惊风雨”的遗韵;洗墨池碧波轻漾,倒映着“诗成泣鬼神”的锋芒。
走出碑林,三十三米高的太白楼如谪仙人遗落的玉冠矗立眼前。楼内陈列的诗人生平,从蜀中成长、仗剑天涯的豪情,到官场失意、漂泊流离的怅惘,引人唏嘘。最高处那尊“骑鲸捉月”的香樟木雕,演绎着最浪漫的永恒—— 诗人乘着月光,向银河深处溯游,追寻他的自由与理想。凭栏远眺,涪江如练,远山含黛。空中流云舒卷,时而轻如飞絮,时而奔如骏马。
暮色四合时驻足邀月台。石雕李白与明月清风为伴,正举杯邀天,神态悠然如醉。回望云雾轻缠的天宝山,忽然明白:这满山的碑刻、传说与风物,不过是谪仙撒向人间的月光碎片,等着痴人弯腰拾取。恍惚间似有霓裳羽衣舞破时空,轻拍沉香亭北的栏杆,满山尽是盛唐的遗响。此刻,终于懂得何为“永结无情游,相期邈云汉”。诗仙不老,他只是醉倒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月光里。
沧海桑田,昔人已乘明月去,此地空余太白楼。然那“欲上青天揽明月”的诗仙,似乎用一生证明了:真正的诗人,永远活在他的诗行与人间的仰望里。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